宫花红全集 宫花红(第四册)_第十九章 锦字征鸿(1/4)

x,最快更新宫花红全集最新章节!

“你怎么不说话了?”锦书听不着回答,气得连道儿都不肯走了。往路牙子边上的石头墩子上一坐,脸嘟得像只鼓了气的河豚。

皇帝撑腰在她旁边站着,“你让我说什么呀?看看,老话说,人受挤兑本事高。这民谚用你身上正合适,三句话不对就上脸,你还真练出来了!成了,我打发人拿镜子来让你照照,快成灶王奶奶了!”

她扭过身去,不服气的嘟嘟囔囔,“我是灶王奶奶,你是个什么?灶王爷?你怎么不拿锅灰抹脸?一个爷们儿,还是皇帝,说话不算话,我都替你臊!”

皇帝叹了口气,“你这脾气真得改改,我这儿是和你打商量,是为你好,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哪?”

她的心一直往下沉,渐渐红了眼眶。喉头哽得发噎,好不容易才把哭腔吞了下去,“我不要你为我好!你不带我去试试,你前脚走,我后脚上昌瑞山铰头发做守陵姑子去!”她倾前身拦腰把他抱住,脸颊贴在他腰间的四方玉牌上,一径的恐吓利诱,“好亲亲,你带我去,我比太监小子伺候得法。况且一去好几个月,你就不想我么?你带上我吧,咱们夫妻也算患难与共了。我天天瞧见你,知道你好好的,我就足意儿了。我不吵着你,就给你端茶送水,成不成?”她又拉下了脸,“你答应我,咱们一切好说。要是不答应,你回来就见不着我了。”

皇帝歪着脖子愁眉苦脸,想起她叫“亲亲”,又觉得有些好笑。顺手把她头上的梅花簪子插好,叹息道:“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!如今怎么样?竟像市井里怕老婆的窝囊汉子!你非要去,那就去吧!可有一点你要答应我,后宫不得干政,你不住王庭,另有毡帐指派给你。”

她连连点头,“我省得的,绝不给你添麻烦。你不必顾及我,就是叫我住窝棚也成的。”

皇帝扯了扯嘴角,眼下是千好万好,到了临了究竟怎么样也不知道呢!这会儿也不去认真计较那么多,单调笑道:“刚才那声亲亲叫得好,我如今掏干净了耳朵,你再叫我一回。”

皇帝足足的二十九了,照了老例儿来说虽是春秋鼎盛,却也算不得年轻。这么个身份年纪,擎小儿就没得人叫过亲亲,现下听了锦书这一声,真个儿窝心到云眼里头去了。含笑睨着她道:“你可别扫我的兴儿,既张了一回嘴,也不在乎二回了,是不是?我答应带你扈从,你也得给我点儿好处吧!”

锦书原想说他市侩,半点便宜不肯错过。可心里真的也待见他那样儿,孩子气的扑了过去,吊着他的胳膊一通揉搓,“小亲亲哥哥哩,想死我了!”

皇帝搂着她嗤地笑了起来,“这是什么调调?哪里学来的?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!”

锦书倚着他说:“上回我听见小香香就是这么叫芍药儿的,亲热得不成话。”

“芍药花儿?”皇帝脸上变了颜色,“你念旧,这是你心眼子好,可人好过了头就成迂腐了。芍药儿和他菜户在你眼皮子底下,你要谨防着,历来宫廷面儿上光鲜,暗地里脏的臭的也不少,件件关系重大,没有一件事是不相干的。牵一发动全身,里头的学问你也知道。那些奴才们红了,人大心气儿也跟着高,别好好的把翊坤宫弄成个淫窝。叫朕下手整治了可不是玩的,到时候或打或杀,半点情面也不留。你如今不好生看管,到时候再来求朕开恩,那可是不中用的了。”

她被他一吓,霎时有些怔怔的,只嗫嚅道:“芍药儿有分寸,这点我敢打保票。他脑袋机灵,人家背后都管他叫‘金刚钻’的。他在苏州街那边有住处,也不能在翊坤宫里怎么着。再说我把宫务都交代通嫔和淑妃了,有她们管着,我也避开了人面儿。人口多,事儿琐碎,杂七杂八的讨示下,我原本就不是个能管人的人,顶在浪尖上是不得已儿,有她们代劳我就轻省了。贴身的人犯了事儿也交她们发落,她们要开革,我不会说半个不字。”

皇帝笑了笑,“你是清闲人,自然有你的福泽。堂堂的管家姑奶奶倒撂开手站干岸,躲到一边享福去了。”

她起身,沿着新筑的宫墙缓行。抬头看,那红墙灰瓦绵延起伏,一直往绿意婆娑的林子里去了。

外头热得一锅汤似的,园子里却是清凉舒爽的另一个世界。日子过得惬意,她更不愿意操心那些了,回头怡然一笑,道:“什么叫站干岸?我不稀图别的,守着你就够够的了。”

皇帝嗯了一声,和她携手漫步,笑道:“手上抓着大权没什么用,留着爱,链子似的拴住爷们儿,这才是最根本的东西。”

锦书在他手背上拧了一把,“你是变着法儿地说我厉害是不是?”

皇帝嘶的一下收口冷气,“我哪儿敢这么想!不过是说你懂得夫妻相处之道罢了。”

锦书慢声慢气道:“我享过富贵,也受过人白眼,如今跟了你,情愿你不是皇帝。要是个普通百姓,小日子过得,我天天给你做饭,给你送到地头儿上。晚上端洗脚水给你泡脚松筋骨,强过锦衣玉食见不着你的面儿。”

皇帝低头不语,她和宫里别的女人不同,她们争宠是为揽权,为壮大自己,也为壮大娘家。她举目无亲,能受委屈耐摔打,比她们惜福,得宠不恃宠,是极难得的。只是前头的伤痛才平复,再来一次,她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想?

“等平定了漠北,你要想种地,咱们就上长亭的庄子上去,那里全是庄稼人,整天为两个承德哥哥劳碌。男人田地里忙,女人围着灶台转。”皇帝勉强勾了勾嘴角,“这山望着那山高,活着都不易,等你到了那地界儿就知道了。”

锦书望着他,“不是还有你么?你在,我就吃得了苦。”

皇帝紧紧把她揽在怀里,叹息道:“我当然是在的,我们哪时哪刻都不分开。”

她嗯了声,欢快道:“我要做你的尾巴,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。”又仰着脸儿,“你别嫌我累赘,回头把尾巴切了,我就活不成了。”

他咧嘴笑,“我不能够,切了尾巴要留血的,血流多了我也不能活。”他捏她的鼻子,“真是,我一个皇帝,政务堆积如山,偏和你这丫头说这些不着调的话。这要叫人听见,朕才是扫大脸子呢!”

她糯着声儿说:“就我听见,我不笑话你,我爱听你说这个。”她噘着嘴伸脖子,“澜舟,亲亲……”

皇帝素喜她俏语娇憨,这会子脑子里腻满了糨糊,一把拖到背阴的地儿,捧着脸缠绵悱恻的一通蹂躏。

风吹叶动,夜已经深了。打更太监抱着木罄“托托”地敲着,从青石路那头缓缓地来。两人摒着气,从树根间隙里瞧着一双粉底皂靴走过,等梆子声远了才齐松一口气。

锦书看皇帝那污糟样,忙掀翻了他坐起来掩衣裳,面红耳赤地嘀咕,“这算什么事儿,当着天菩萨,作孽的!”

皇帝摘了她头上的枯草,觍脸道:“谁说非在屋子里了?我就觉得外头挺好。”

“我不和你说,还上勾栏胡同,偷女人的积年!”她站起来摆布裙子,见他还光着膀子坐在地上,便跺脚,“你还窝着,仔细人看见,那时候老脸就顾不成了!”

皇帝慢吞吞穿衣裳,边道:“叫李玉贵查查是谁打的更,他罪业大了,把朕吓得不成事了,朕砍他的脑袋!”

她上去替他扣纽子,只道:“你自己不好,还要怪别人,道理说出来跌份子。”

两个人满脸狼狈,互相一看,闷声笑起来。打理好了往回走,皇帝说:“说到偷女人,我做藩王的时候进京朝贺,听说过老爷子的一桩风流事儿。”

老爷子是指明治皇帝,锦书晋了皇贵妃,皇帝又是认准了她是当仁不让的正经老婆,明治皇帝顺理成章的就是老丈人。先帝不好称呼,皇考也叫不得,只好折中寻了这么个亲切的称呼。

锦书一听忙问:“什么事儿?”

皇帝把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,摇头道:“不说了,说了怕你要恼,回头又掐我。”

她皱起了眉,“你成心的?要是不说,我这会子就掐你了!”

皇帝无奈一笑,“我们藩王到一处喝酒,什么话都说的。要论偷女人,老爷子是把好手……”他正侃得欢,冷不防胳膊上挨了一记。他“哎哟”了下,一纵身跳开了,“贵主儿,难怪春桃叫你赖子,你怎么不讲理?我是听他们说的,你掐我做什么?大夏天,衣裳少,贴着肉绞多疼!”

“不疼我掐你干什么?谁叫你挖我皇父墙脚来着!”她瞪他一眼,“别愣着,接着说。”

皇帝积重难返,离了她两尺才道:“嘴上要听,手上又不饶人,娘们儿家真难伺候!老爷子做王爷起就是花名在外的,卖相好,出手又大方,姑娘们都爱他。后来登了基,搭上……了个后扈大臣的正房太太。说起来是一家子,那位太太是正宫皇后一个娘的嫡亲妹子……”

皇帝字斟句酌,锦书呆呆的也不知说什么好,脑子转得像纺车,一头想着额涅受了多大的委屈,一头忆起宝楹后蹬儿问的话,隐约觉得里头必定有缘故,等回去了要问清了才好。

“那是老皇历了,不说倒好。”她轻轻一叹,“这里头或者是有隐情儿的,你也人云亦云!”

慢慢进了清溪书屋,御前的人换了香放帘子,侍候着两个人洗漱了,司衾的展好被子,丫头们落下杏黄幔子,这才吹熄龙凤烛躬身退了出去。

锦书盯着窗户纸出神,皇帝看她一眼问怎么了,她吮着唇说:“我在想宝答应,她怪可怜的。前头咱们闹,和她没什么相干,却搅在这滩浑水里毁了一辈子。你给她晋个位份吧,好歹叫她享个贵人份例。”

皇帝道:“连翻牌子都没有,怎么晋?这个不是你好送人情儿的,敬事房记着档,莫名的给位份,就像你说的,宫里眼睛可多。”

她期期艾艾道:“那你翻她一回牌子?”

皇帝嚯地坐了起来,“我瞧你是犯了痰气!这是什么事儿?我在你这儿算个什么?是能送人的?”

锦书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,抱着被子说:“好好的,你撒癔症么?砖头瓦块来了一车,显得自己正经?你先头又不是没翻过,弄得委屈了你似的!”

皇帝一歪又躺下了,背对着她说:“我心里烦,你别和我闹。”

她瞪着他,直着脊梁坐了半晌,他也不兜搭她,她坐久了不由有些无趣。自己闷头想了想,的确是有点过了,这种事怎么勉强?他一心一意地待她,她倒装起大度来。明明爱捻酸,还说那样的话招他生气。他国事繁重,内廷再啰皂,愈发让他吃力了。

“你去和她说,她要愿意,朕可以安排她出宫。只是不能拿原来的身份活了,出四九城,远远的到别处去。”皇帝冷声道,“要依着我,她前头日鬼弄棒槌的和东篱折腾那出戏,冷宫里待一辈子都是应该的。现在瞧着你的面子想个变通的法儿,打发出去也就是了。翻牌子晋位份的话趁早别说,说了也是讨没意思。”

锦书坐着琢磨,放出去,不能在北京待着,不能回娘家,一个女人到外省怎么活?

“你这么的,放不放的有什么区别?她出不出去两难。”她小声地嗫嚅,“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……”

“别说这个!”他的手在被面上拍了下,有点拱火的味道,“什么夫妻?朕是和谁都能称夫妻的?那些个媵御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,哪里有那资格认真论?普通人家的妾都不上牌名,更别说皇宫大内了!你别替别人操心,安生过你的日子,有那些心思不如用在爷们儿身上,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干净!”

他终究是个凉薄的人,不是外头混账行子,专在女人身上用功夫的。宫里女人堆山积海,他相与一阵子,转手就撂。各宫处得淡淡的,就是翻牌子也端着主子爷的架子,并没有女人敢纵情贴上来。说得难听些,遇见她前在房事上不苛求,和谁都一样的。遇见了她就不成了,再像从前那样是办不到,她穷大方,他就觉得受了侮辱,立马的拉脸没好气儿。

锦书缩了缩脖子,“你别急,看急得流汗!”忙拿湘妃扇来疾打,宽慰道,“刚才是我的不是,主子息怒吧!头上青筋都凸起来,还说我驴脾气,自己怎么样呢!”

他叹了口气,“成了,时候不早了,安置吧!”说着又背身过去,再不言语了。

锦书怏怏躺下,翻来覆去的胡乱想了好些,一会儿宝楹,一会儿是姨母,混沌混成堆,近寅时才迷迷糊糊睡去。

第二天睁眼已经到了巳正牌,皇帝早忙他的去了。她撩起纱帐看,外头明晃晃的。屋子邻湖而建,水面的波纹透过檩子折射在屋顶的灰瓦上,冻肉汤样的颤动。

“主子醒了?”蝈蝈儿领着一干近身侍候的人进来,卷了窗上竹帘,香炉里换塔子,边服侍锦书起身,边道,“万岁爷瞧您睡得香,没让叫醒您。圣驾回宫去了,军机处接着了北地邸报,万岁爷忙,留话儿给您,回宫还是在园子里避暑,随主子娘娘的意。”

锦书有些发蔫儿,他不在,她自己留在园子里也无趣。要随扈去了,还有些事儿要铺排,清漪园里也得跑一趟,和老祖宗辞个行是该当的。

“回去吧!”她扶了扶扁方,挑了个喜鹊登枝的钗插上,意兴阑珊地问,“容嫔昨儿搬了?长春宫哪个殿指给她了?”

蝈蝈儿端了碗药给她,冷笑道:“她自然是住西边儿的,东间上屋有通贵嫔,西边原本安置了一位贵人,碍着她位份高,只好腾出乐志轩,自己搬到耳房住去了。主子还是仔细提防着她吧,听说她身边的嬷嬷和皇太后宫里的掌事儿嬷嬷有交情。这样的人,无事都要搅起三尺浪来,万一存了坏心的在皇太后面前编排您,太后听了她的挑唆寻主子晦气,万岁爷一个赶不上,主子岂不是要吃亏?”

锦书点点头,“我省得,你让金总管物色个伶俐人放到长春宫去,叫他给我盯紧了,有什么就来知会我。”又哼了声道,“我处处礼让她,她安分也就罢了,倘或要搅和,我也不能纵着她。她是有位份的,上头不发话动她不得,可她身边的爪牙能够随意处置,没牙的老虎再凶又能怎么样!”

蝈蝈儿捧着巾栉在旁伺候,想了想道:“费那样多的手脚做什么?直接回了万岁爷,出道上谕打发到东北三所去得了。”

锦书直着嗓子把药灌了下去,一肚子水晃荡,撑得人直打嗝。接了香片茶漱口,这才掖着嘴说:“朝廷正是多事之秋,况且她又没犯什么大过错,万岁爷不问缘由的罚她进冷宫,她老子兄弟面上不好交代。那样对我也不好,像是我这人不能容人似的。宫里女人闲得发慌,正好叫人家说嘴。”

正说着金迎福进来回话,凤辇已经在门前候着了,几个人草草收拾了就上辇,车轮滚滚直奔紫禁城而去。

翊坤宫离养心殿并不远,规制比毓庆宫大得多,进户便是一扇“光明盛昌”屏门,台基下有铜凤、铜鹤、铜炉各一对。前朝是钟秀贵妃的住所,梁坊间饰苏式彩画,现今改成了龙凤和玺彩画。门窗也换了花式,万字锦底五福捧寿裙板,万字团寿步步锦支摘窗,宫殿大气里透出婉约旒秀。

“这是造办处连夜赶治的,万岁爷说了,要在贵主儿回宫前完工,不许惹主子娘娘不自在。”李玉贵迎她进门,没戴顶子,叫太阳晒得眼睛都睁不开,还要赔笑,“咱们主子爷对娘娘真个儿没话说了,奴才还记得前头娘娘不愿意近万岁爷的身,趴在凤彩门上死活不肯挪步儿。嘿嘿……想想那时候真是好笑。”

锦书莞尔,“谙达快别说这个,那会子小孩儿心性,什么都不懂,叫谙达笑话了。”

李玉贵一迭摆手,“贵主儿别管奴才叫谙达,奴才万不敢当。主子如今地位不一样了,奴才该当巴结,受主子这一呼,奴才要折十年阳寿呢!”

锦书持重,也不再说什么,一行人进了明间。屋子是仿着坤宁宫的摆设,正中间设地平宝座,后头架着屏风,宝座两侧各有宫扇。朱红立柱上的描金对联熠熠生辉。

“主子爷说了,贵主儿在翊坤宫是屈就,凤銮照着先头娘娘的排场来。”金迎福佝偻着腰送她上宝座,笑道,“崔没看走眼,主子娘娘福泽果然厚。前儿奴才送崔出宫门,他心里舍不下主子,叮嘱奴才一定要伺候好主子。还说要把三个徒弟派过来,主子随意儿给安排个差使,好替他在主子身边效力。”

锦书嗯了一声,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这原就是顺理成章的。她欠着崔贵祥的情儿,他这会子在太皇太后跟前当差,将来就算升不了十二宫都统太监,晚年必定是老来有依的。他没有更亲近的人,干儿子像撒出去的鹰,自己混得不赖,用不着干爸爸看顾。宫里就剩三个徒弟要安置,她眼下晋了高位,提携一把也合情理。

“这么的,我三个师哥交给李总管,您给安排几个好差事。”锦书冲李玉贵笑了笑,“我向来不问这些事,自己指派也不得法,就依仗您了。”

李玉贵诚惶诚恐,插秧似的扎了下去,“主子言重了,奴才给主子分忧是分内的事儿。奴才回去就找大总管查出缺档,我记得造办处少两个采买,内务府里少个秉笔,都是肥得流油的好差。高丛那老不死的九成儿是留给自己徒弟的,奴才说皇贵妃的师哥要顶缺,料他不敢不给。”

锦书点了点头,“那就劳烦您了,这就办去吧!”

李玉贵“嗻”的一声领命退了出去。

金迎福垂手道:“要说崔的三个徒弟带得真是好!个个都是沉稳人,面上不外露,不哼不哈的心里有数,办事踏实靠得住。”

锦书笑道:“是我干爸爸能耐高,名师出高徒一点没错。我后儿要去给老祖宗请安,您替我置办点东西,我惦记我干爸爸的身子骨,带些补药给他。”

“是咧!”金迎福打了个千儿,“主子劳顿,先歇会子。宫膳房回头就排膳,严御医在抱厦里候着,等主子用了膳就来请脉。”

锦书坐直了道:“甭等了,传进来吧!”

金迎福应个嗻,却行退出去,小跑往延洪殿传钧旨去了。蝈蝈儿伺候着她挪到偏殿里去,放下幔子设起了屏风。严三哥随后进来,身后还跟了两个太医,一溜隔着绡纱帐子趴在地上磕头,“奴才们叩请主子娘娘金安!”

锦书让起来,严三哥行动愈发谨慎,心头暗道这位今时不同往日,先前只是个嫔,现在一气儿越过次序晋了皇贵妃。自己专职伺候着也水涨船高,脸上很有光。只是位份越高,求子只怕更心切,这毛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清爽的。想到这里背上寒毛林立,不由又戚戚然起来。

左右副手退到一边侍立,一只皓腕从里头伸出来搁在脉枕上,衬着墨绿的枕袱,羊脂玉般的细腻温润。

严三哥跪在脚踏上,闭着眼睛歪着脑袋,专心致志地把脉,一屋子肃静得连声咳嗽都不闻。

“奴才有话问主子。”严三哥伏下去,手指抠着砖头缝道,“主子这月行经可是提前了?还有没有痛经的症候?”

“提前了三天,还有些儿痛,破冰似的,一刹儿就过的。”

“奴才后头的话大不敬,请主子娘娘恕罪。”严三哥的额头抵在金砖上,顿了顿才道,“奴才要问主子房事,皇上临幸,事后可会晕眩,有酸胀的感觉?”

锦书坐在屏风后也有些尴尬,支吾了半天才道:“有的,都有的。”

严三哥跪在地上喃喃讷讷不知嘀咕些什么,隔了会儿说:“主子娘娘请放宽心,依着奴才瞧,这病症已经大大的改观了,单就行经破冰这一项就值得高兴。晕眩酸胀再行调息,只要没有寒意,龙精温养得住,奴才就有法子医治。奴才再开一付药,吃上一个月,一个月后再进高丽参。这么的长期颐养下去,奴才估摸着到明年开春前后就该有喜信儿了。”

锦书听了欢喜起来,这是天大的好消息,她嘴上不说,心里总是盼着有孩子的,倘或能怀上,那就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。

严三哥领着徒弟退到外间开药方子,后面脆脆拿红绸铺漆盘,端着二十两银子到他面前,笑道:“严大人辛苦,这是娘娘赏的,说谢谢大人这两个月费的心思。等日后怀上了龙种,还要重重地答谢大人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