侠客行 第二十章 “”(1/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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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岛主道:“众位心中尚有什么疑窦,便请直言。”

白自在道:“龙岛主说是邀我们来看古诗图解,那到底是什么东西?便请赐观如何?”

龙岛主和木岛主一齐站起。龙岛主道:“正要求教于各位高明博雅君子。”

四名弟子走上前来,抓住两块大屏风的边缘,向旁缓缓拉开,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。龙

木二岛主齐声道:“请!”当先领路。

群雄均想:“这甬道之内,定是布满了杀人机关。”不由得都是脸上变色。白自在道:

“孙女婿,咱爷儿俩打头阵。”石破天道:“是!”白自在携着他手。当先而行。口中哈哈

大笑,笑声之中却不免有些颤抖。余人料想在劫难逃,一个个的跟随在后。有十余人坐在桌

旁始终不动,侠客岛上的众弟子侍仆却也不加理会。

白自在等行出十余丈,来到一道石门之前,门上刻着三个斗大古棣:“侠客行”。

一名黄衫弟子上前推开石门,说道:“洞内有二十四座石室,各位可请随意来去观看,

看得厌了,可到洞外散心。一应饮食,各石室中均有置备,各位随意取用,不必客气。”

丁不四冷笑道:“一切都是随意,可客气得很啊。就是不能‘随意离岛’,是不是?”

龙岛主哈哈大笑,说道:“丁先生何出此言?各位来到侠客岛是出于自愿,若要离去,

又有谁敢强留?海滩边大船小船一应俱全,各位何时意欲归去,尽可自便。”

群雄一怔,没想到侠客岛竟然如此大方,去留任意,当下好几个人齐声问道:“我们现

下就要去了,可不可以?”龙岛主道:“自然可以啊,各位当我和木兄弟是什么人了?我们

待客不周,已感惭愧,岂敢强留嘉宾?”群雄心下一宽,均想:“既是如此,待看了那古诗

图解是什么东西,便即离去。他说过不强留宾客,以他的身份,总不能说过了话不算。”

当下各人络绎走进石室,只见东面是块打磨光滑的大石壁,石壁旁点燃着八根大火把,

照耀明亮。壁上刻得有图有字。石室中已有十多人,有的注目凝思,有的打坐练功,有的闭

着双目喃喃自语,更有三四人在大声争辩。

白自在陡然见到一人,向他打量片刻,惊道:“温三兄,你……你……你在这里?”

这个不住在石室中打圈的黑衫老者温仁厚,是山东八仙剑的掌门,和白自在交情着实不

浅。然而他见到白自在时并不如何惊喜,只淡淡一笑,说道:“怎么到今日才来?”

白自在道:“十年前我听说你被侠客岛邀来喝腊八粥,只道你……只道你早就仙去了,

曾大哭了几场,那知道……”

温仁厚道:“我好端端在这里研习上乘武功,怎么就会死了?可惜,可惜你来得迟了。

你瞧,这第一句‘赵客缦胡缨’,其中对这个‘胡’字的注解说:‘胡者,西域之人也。新

唐书承乾传云:数百人习音声学胡人,椎髻剪采为舞衣……’”一面说,一面指着石壁上的

小字注解,读给白自在听。

白自在乍逢良友,心下甚喜,既急欲询问别来种切,又要打听岛上情状,问道:“温三

兄,这十年来你起居如何?怎地也不带个信到山东家中?”

温仁厚瞪目道:“你说什么?这‘侠客行’的古诗图解,包蕴古往今来最最博大精深的

武学秘奥,咱们竭尽心智,尚自不能参悟其中十之一二,那里还能分心去理会世上俗事?你

看图中此人,绝非燕赵悲歌慷慨的豪杰之士,却何以称之为‘赵客’?要解通这一句,自非

先明白这个重要关键不可。”

白自在转头看壁上绘的果是个青年书生,左手执扇,右手飞掌,神态甚是优雅潇洒。

温仁厚道:“白兄,我最近揣摩而得,图中人儒雅风流,本该是阴柔之象,注解中却

说:‘须从威猛刚硬处着手’,那当然说的是阴柔为体、阳刚为用,这倒不难明白。但如何

为‘体’,如何为‘用’,中间实有极大的学问。”

白自在点头道:“不错。温兄,这是我的孙女婿,你瞧他人品还过得去吧?小子,过来

见过温三爷爷。”

石破天走近,向温仁厚跪倒磕头,叫了声:“温三爷爷。”温仁厚道:“好,好!”但

正眼也没向他瞧上一眼,左手学着图中人的姿式,右手突然发掌,呼的一声,直击出去,说

道:“左阴右阳,多半是这个道理了。”石破天心道:“这温三爷爷的掌力好生了得。”

白自在诵读壁上所刻注解:“庄子说剑篇云:‘太子曰:吾主所见剑士,皆蓬头突鬓,

垂冠,缦胡之缨,短后之衣。’司马注云:‘缦胡之缨,谓粗缨无文理也。’温兄,‘缦

胡’二字应当连在一起解释,‘缦胡’就是粗糙简陋,‘缦胡缨’是说他头上所带之缨并不

精致,并非说他带了胡人之缨。这个‘胡’字,是胡里胡涂之胡,非西域胡人之胡。”

温仁厚摇头道:“不然,你看下一句注解:‘左思魏者赋云:缦胡之缨。注:铣曰,缦

胡,武士缨名。’这是一种武士所戴之缨,可以粗陋,也可精致。前几年我曾向凉州果毅门

的掌门人康昆请教过,他是西域胡人,于胡人之事是无所不知的。他说胡人武士冠上有缨,

那形状是这样的……”说着蹲了下来,用手指在地下画图示形。

石破天听他二人议论不休,自己全然不懂,石壁上的注解又一字不识,听了半天,全无

趣味,当下信步来到第二间石室中。一进门便见剑气纵横,有七对人各使长剑,正在较量,

剑刃撞击,铮铮不绝。这些人所使剑法似乎各不相同,但变幻奇巧,显然均极精奥。

只见两人拆了数招,便即罢斗,一个白须老者说道:“老弟,你刚才这一剑设想虽奇,

但你要记得,这一路剑法的总纲,乃是‘吴钩霜雪明’五字。吴钩者,弯刀也,出剑之时,

总须念念不忘‘弯刀’二字,否则不免失了本意。以刀法运剑,那并不难,但当使直剑如弯

刀,直中有曲,曲中有直,方是‘吴钩霜雪明’这五个字的宗旨。”

另一个黑须老者摇头道:“大哥,你却忘了另一个要点。你瞧壁上的注解说:鲍照乐

府:‘锦带佩吴钩’,又李贺诗云:‘男儿何不带吴钩’。这个‘佩’字,这个‘带’字,

才是诗中最要紧的关键所在。吴钩虽是弯刀,却是佩带在身,并非拿出来使用。那是说剑法

之中当隐含吴钩之势,圆转如意,却不是真的弯曲。”那白须老者道:“然而不然。‘吴钩

霜雪明’,精光闪亮,就非入鞘之吴钩,利器佩带在身而不入鞘,焉有是理?”

石破天不再听二人争执,走到另外二人身边,只见那二人斗得极快,一个剑招凌厉,着

着进攻,另一个却是以长剑不住划着圆圈,将对方剑招尽数挡开。骤然间铮的一声响,双剑

齐断,两人同时向后跃开。

那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道:“这壁上的注解说道:白居易诗云:‘勿轻直折剑,犹胜曲

全钩’。可见我这直折之剑,方合石壁注文原意。”

另一个是个老道,石破天认得他便是上清观的掌门人天虚道人,是石庄主夫妇的师兄。

石破天心下凛凛,生怕他见了自己便会生气,那知他竟似没见到自己,手中拿着半截断剑,

只是摇头,说道:“‘吴钩霜雪明’是主,‘犹胜曲全钩’是宾。喧宾夺主,必非正道。”

石破天听他二人又宾又主的争了半天,自己一点不懂,举目又去瞧西首一男一女比剑。

这男女两人出招十分缓慢,每出一招,总是比来比去,有时男的侧头凝转半晌,有时女

的将一招剑招使了**遍犹自不休,显然二人不是夫妇,便是兄妹,又或是同门,相互情谊

极深,正在齐心合力的钻研,绝无半句争执。

石破天心想:“跟这二人学学,多半可以学到些精妙剑法。”慢慢的走将过去。

只见那男子凝神运气,挺剑斜刺,刺到半途,便即收回,摇了摇头,神情甚是沮丧,叹

了口气,道:“总是不对。”

那女子安慰他道:“远哥,比之五个月前,这一招可大有进境了。咱们再想想这一条注

解:‘吴钩者,吴王阖庐之宝刀也。’为什么吴王阖庐的宝刀,与别人的宝刀就有不同?”

那男子收起长剑,诵读壁上注解道:“‘吴越春秋云:阖庐既宝莫邪,复命于国中作金钩,

令曰:能为善吴钩者,赏之百金。吴作钩者甚众。而有人贪王之重赏也,杀其二子,以血衅

金,遂成二钩,献于阖庐。’傅妹,这故事甚是残忍,为了吴王百金之赏,竟然杀死了自己

的两个儿子。”那女子道:“我猜想这‘残忍’二字,多半是这一招的要诀,须当下手不留

余地,纵然是亲生儿子,也要杀了。否则壁上的注释文字,何以特地注明这一节。”

石破天见这女子不过四十来岁年纪,容貌甚是清秀,但说到杀害亲子之时,竟是全无凄

恻之心,不愿再听下去。举向石壁瞧去,只见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,但见千百文字之

中,有些笔划宛然便是一把长剑,共有二三十把。

这此剑形或横或直,或撇或捺,在识字之人眼中,只是一个字中的一笔,但石破天既不

识字,见到的却是一把把长长短短的剑,有的剑尖朝上,有的向下,有的斜起欲飞,有的横

掠欲坠,石破天一把剑一把剑的瞧将下来,瞧到第十二柄剑时,突然间右肩‘巨骨穴’间一

热,有一股热气蠢蠢欲动,再看第十三柄剑时,热气顺着经脉,到了‘五里穴’中,再看第

十四柄剑时,热气跟着到了‘曲池穴’中。热气越来越盛,从丹田中不断涌将上来。

石破天暗自奇怪:“我自从练了本偶身上的经脉图之后,内力大盛,但从不像今日这般

劲急,肚子里好似火烧一般,只怕是那腊八粥的毒性发作了。”

他不由得有些害怕,再看石壁上所绘剑形,内力便自行按着经脉运行,腹中热气缓缓散

之于周身穴道义,当下自第一柄剑从头看起,顺着剑形而观,心内存想,内力流动不息,如

川之行。从第一柄剑看到第二十四柄时,内力也自‘迎香穴’而到‘商阳穴’运行了一周。